第59章 無畏之城.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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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無畏之城.鼠疫
天將曉, 大漠裹上一層淡淡的月白色光芒。
守夜班的人到交班時間，卻沒舍得離開，一來是想繼續欣賞那塊綠油油的菜地, 二來, 是想見證這一家三口發出第二次申請時, 自家這愛面子的長官會發出什麽樣的難題為難他們。
幾分鐘後，房車內亮燈, 一家三口拿著籮筐和小鋤頭下車, 埋頭采收芥菜。
由於菜地並不大, 即使是豐收也用不著多長時間就把菜都收了。
“那麽小的一片菜地, 收了這麽多筐，我懷疑他們的車都裝不下了。”
“都收完了, 嘿嘿，我覺得他們會送到門口, 當做給我們的禮物, 然後發出第二次申請。”
“咦？不對, 他們怎麽都上車了？”
“哎哎哎！要走了這是？不是, 收了一波菜就走了？”
十幾個人都不淡定了，齊齊看向風旭。
風旭的臉色很難看。
這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有人說：“是不是覺得這個方向不好，只是挪車而已？”
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房車沒停下，啟動之後, 直接沿著原來的路線頭也不回地離開。
“開門, 攔截！”風旭下令。
沙山往外突出一小截，自動門打開, 一輛厚重亮眼的軍用車快速駛出, 由於天生的優勢在，很快就把房車攔停。
風旭走下去敲門。
裏面的人都沒下來, 只是降下駕駛室的車窗，男主人扭頭問道：“長官有事？”
風旭按照流程簡單擡手行禮後，道：“我是基地負一層B級指揮風旭，經過覆核，你們已經獲取資格，我會帶你們去進行進一步的審核，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入住了。”
姜世界：“所以，我們現在還不算真的能住進去？”
“如果你們確實能在一夜之間種植出蔬菜，我可以告訴你，完全沒有問題，現在只是走流程而已。”
姜世界：“我跟我老婆孩子商量一下，其實，我們在外面流浪那麽久都沒事兒，也不是非要進去的，畢竟我們是有能力的人。”
說完，他就轉過頭去，跟後座的妻女低聲商量。
風旭趁機往裏面看，一眼掃過去，房車裏面五臟俱全，物資豐富，且這三人一狗的精氣神特別飽滿，由此可知他們的生存能力並不低，甚至可以說很優秀。
“你家孩子看起來還在念書，你應該知道，外面的世界一時半會是恢覆不到正常的，基地可以保證你女兒繼續過正常的生活。”
三人沒有回頭，依舊在自己說自己的，聲音太低，聽不清在說什麽。
風旭有點急了，難得遇見好苗子，放走太可惜。
細想之後，他說：“這樣，我會給你們做擔保，給你們免了下一步的覆核，讓你們直接入住。”
話音未落，三人一秒停止商量，扭臉對他微笑。
“好啊！”
風旭：“……”
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房車在軍用車的帶領下緩緩駛入基地大門，在大門自動合上的瞬間，一股怪異的風從北邊吹來，卷起狂沙亂飛，遮天蔽日。
姜七下車時看到房車屁股上鋪了一層沙子，慶幸自己的時間掐的準，再晚點，就得在外面跟沙塵暴鬥智鬥勇了。
在收到預警的那一刻，他們就決定用欲擒故縱這招刺激基地裏的人開門，有驚無險，成功了。
她打量目前所在的空間，不由得感嘆現代技術的發達——誰能想到，沙山裏面是一座鋼筋鐵墻築成的場館。
場館面積與一般的體育館面積差不多大，空曠無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停車場。
周圍一點自然光都沒有，頭頂上全是人造光，看起來密不透風的建築，處在其中時，卻能感覺到微風在臉上拂過，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進來的。
風旭等人讓他們把房車上的行李取下來。
老爸問：“不能把車開過去嗎？”
“還不知道你們會被分配去哪裏，先跟著我去錄資料，如果分配的地方夠大，會給你們送過去，不夠大的話，車就暫時存在負一層，將來若有需要，你們可以去取。”
“一般是沒用的。”一個長相很喜慶的衛兵笑著對他們說。
拎著行李來到中間的某個位置後，風旭命令他們停步。
三人正好奇要怎麽下去，就見到腳下的地面切割出正方形的模樣，緩緩往下沈，沈了三米的高度後，停下，面前是一堵銀色電梯門。
風旭刷卡之後，電梯門打開，三面墻壁都是電子大屏，中間的大屏有一行特別顯眼的紅字：歡迎來到無畏之城。
左面墻壁是基地地圖，右側是基地生活準則。
失重感襲來，姜七能清晰感覺到電梯正在快速往下降，終於，在距離地面負三十公裏的高度時，電梯停下了。
“出來吧。”風旭沖他們招手。
三人站在電梯裏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外面的世界，傻眼了。
姜七還好，她借用信仰者的介入見過這些，姜世界夫妻倆就不同了。
之前都是聽說，現在親眼見到，感覺完全不一樣。
天空、樓房、商鋪、街道、紅綠燈、衣著鮮亮的行人、各色品牌車輛……每一樣東西，都跟地面上的城市沒有分別，甚至比地面上的城市更加整潔漂亮。大樓上的廣告大屏正在播放一則宣傳七夕佳節的廣告，說今晚七點有演唱會，地點在負六層中央廣場。
負六層，也就是現在這層。
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就像，城市街道旁的一面墻壁開了一扇門，他們就站在裏面，走出來，沒有進入地下的窒悶感，反倒有從地下回到地面的舒適感。
夫妻倆都傻眼了，這真的是地下城？
經過風旭的幾次呼喊，他們才慢慢地走出來，腳踩在眼前的水泥路上，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羅玉珍：“這完全就是我們認識的城市嘛，還有天空，還有風，竟然還有湖，天啊，怎麽辦到的？”
風旭笑道：“都是仿真科技制造的假象，可不是你們認知中的世界，不過是視覺盛宴罷了，千萬別當真。”
姜世界指著正在等紅燈的車輛道：“天空不是真的，那這車肯定是了吧，你剛才怎麽不讓我開下來呢？”
“我說了，要看你們分配的地方是哪裏，這裏，可不是人人都能來的，基地的所有東西，都有定數。”
“走，帶你們去辦身份證。”
他沒有多說，帶著他們轉身走進一個巷子裏，左拐右拐，終於看到一個寫著“戶籍登記處”的門。
裏面的辦公人員正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小小的房間，到處都是覆滿灰塵的雜物，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打掃了。
風旭拍門的力道很大，響聲驚醒那名工作人員，鼻子上的黑框眼鏡掉在地上。
迷迷糊糊間，他看到風旭，啞著嗓子說道：“又是誰被淘汰了？”
“我看你是淘汰上癮了，新人。”風旭說。
登記員楞住，扶正眼睛看過來，眼神在姜七三個人面前打量，半晌後，問：“三個啊？”
“還有一條狗。”
登記員低頭，眼睛發亮：“哇，好肥的狗，至少能值一千積分，多多益善啊。”他笑道。
接著，怪異的目光又回到姜七三人的臉上，嘀咕了句：“這個月又多三個倒黴蛋要走咯。”
說完，從電腦裏找出三人的申請表格，看完後皺眉問：“三個都是農業？”
“對。”風旭有點不耐煩：“你快點。”
登記員仍是一副悠閑模樣，慢悠悠地說：“農學部的人夠多了，最近還老投訴我們送的人太多，根本安排不過來，急著裁員呢，這幾個送不進去，我看，綠化部那邊能分出三個位置，畢竟，上月積分最低的那些人都在那邊，一來一走，填補空缺，很合適。”
“這是他們用一個晚上種出來的蔬菜，你自己看吧。”風旭說。
姜七很有眼力見地從袋子裏拿出兩顆芥菜放到桌子上。
登記員懶洋洋地垂眸，起先還是漫不經心的，看清楚眼前翠綠的蔬菜後，驚掉眼鏡，忙撿起來細細端詳蔬菜。
他又看又聞，最後禁不住咬了一口細細咀嚼，發黃的雙眼爆出璀璨亮光，指著蔬菜感嘆：“絕！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青菜！別說這時候了，就是放二十年前，都沒有這麽好吃的菜啊，你們，果真有兩把刷子啊！”
說完，對風旭道：“你小子可以啊，讓你挖到寶了，這個月積分排名估計能上一百位啊！起飛了可別忘了我啊。”
風旭鼻子裏哼出一道氣音，沒搭話。
登記員嘴臉換成另一幅樣子，腰也不軟了，端坐起來，笑瞇瞇地給他們錄入信息。
“無畏之城不留無用之人，有這種技術，你們就等著在這裏享福吧，來，小美女，過來這邊打身份證，有點小疼，忍著點。”他對姜七招手。
姜七順著他的指示擼起袖子把手伸到一臺機器的掃描區，接著，一束紅線出現在她手腕上，隨著淡淡的疼意襲來，紅光聚焦的部位立刻出現一個拇指蓋大小的二維碼。
三人都打印結束後，登記員說：“新人住的地方一開始都是一樣的，不過，以你們的能力，我相信下一個月就能往中心搬了，到時候，可別忘了叔叔我啊，來，這是基地概覽，你們一人一本拿回去好好看，尤其是規則部分，一定要好好遵守。”
姜七接過他遞來的小冊子翻開，第一頁就是基地地圖。
基地分為十二層，總可利用面積為2.1萬平方公裏，每一層的高度和面積都不一樣，其中，負六層和負七層的面積最大，環境也最接近地面上的世界，是市區，其餘樓層，越接近邊緣的樓層，資源就越少，相當於郊區或是小縣城。
每一層都有大同小異的規則，破壞規則者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趕出基地或者去負十二層開荒。
時間不允許她細看。
走出登記處後，風旭領他們回到剛才的電梯口等待電梯。
“等會電梯來了，你們就刷二維碼進去，它會停在你們該去的樓層，到時候出去了，會有人接應你們，祝你們好運。”
“對了，農學部人才濟濟，如果你們沒通過試用期，也不要氣餒，要迅速找到工作賺積分，基地不養懶人。”
說完忠告，電梯也來了，他先讓他們進去。
進去後，姜七把二維碼懟在刷碼區，鍵鈕區的“-10”立刻亮起紅光。
爸媽低頭翻看冊子，越看，神情越凝重。
“規矩真多，跟坐牢一樣。”
“找到了，負十層在這一頁，你看，上面說這一層屬於基礎層，還在建設中，人員密集，沒有市場，只有基礎商店，只賣日常必需品，還經常賣不出去……”
讀著讀著，姜世界發出一句感嘆：“這不是貧民窟嗎！”
十多分鐘後，電梯抵達負十層。
預想中，走出電梯應該是光明一片，就像去到負六層那樣。
在他們的認知裏，縱使存在貧富差距，也有資格共享同一片天空。
但……
現實是，幽暗的路燈照在臟黑的地面上，低矮密集的棚區在黑暗中宛如山村鬼屋，特別瘆人。
可活動區空間狹窄，最寬的街道，就是電梯到居民區之間的空間，大約有三米寬，其餘的空間，每隔大約五米左右就是一個棚，棚屋前後的距離大概只有一米多一點，過個自行車都費勁。
來來往往的人每個人都裹著厚實的衣服，顏色是清一色的藍黑。
這裏沒有仿真天空，也沒有車水馬龍，更沒有溫度愜意的環境，只有一座暗無天日的貧寒貧民窟，環境，比地面上還差。
落差太大了，三人緩了一會兒才走出電梯。
一出來，就感覺棚屋下的無數雙眼睛往這邊看，一雙雙兜著暗黑光芒的眼神裏暗潮湧動，絕非善意。
“負十層都這樣了，不知道負十二層是什麽模樣。”姜世界感慨。
“想知道就下去看看。”一道尖尖的女聲從側面傳來。
一位穿著黃色制服的胖女人走過來，眼神透出三分半死不活的氣質，跟電視裏的社畜很像。
“你好，我們是新來的。”姜七說。
“收到消息了，跟我走吧。”
她在前面走，話往後面丟：“負十層每天六點供水，七點停水，早上六點供電，晚上八點停電，垃圾車每天九點來一次，錯過就別往垃圾桶裏丟，會被扣分，沒事不要叫警察，進村一次很麻煩，所以，好好跟你們的鄰居處好關系，別違法，違法者，輕則發配十二層，重則趕出基地。”
她瞄了眼三人手裏的冊子，又說：“這本東西很重要，別像以前去玩景區似的，接過就扔了，基地現在人滿為患，又因為資源短缺沒法繼續開發，所以必須嚴格控制人口，因此誕生了積分制，每個月，那個大屏就會出現前一千名和後一千名的積分排名，前面的名次你們就別想了，努力別拉後腿就行了。”
“後面的，真的會被淘汰？”
“那當然了，空間是有限的，新的進來，老的自然就得出去，除非，那個月沒有像你們這樣從外面進來的新人，同時新生兒人數比去世人數少，不過，生孩子的積分那麽高，很難有不增新的情況，你出來走一走，但凡是個能生養的女人，肚子都是大的！”
“既然空間有限，不是應該限制生育嗎？”
“大錯特錯！無畏之城不留無用之人，基地永遠只需要價值更高的人，新生兒是一面白紙可以培養成優秀人才，年紀大的人，可利用的價值只會越來越低，一旦人數超標，基地就會淘汰老的，留下小的。”
羅玉珍：“這也太殘忍了吧。”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殘忍的，沒價值的人，留著幹什麽？不過，你們家目前的情況倒是不用擔心，一則，你們夫妻二人正值壯年，是好勞力，二則……”
她頓了頓，回頭仰視姜七，笑瞇瞇地對她說：“小妹妹，你這樣的小女孩，最吃香了，找個男人，多生幾個孩子，積分高了，估計能去負八層走一走，那兒雖然比不負六負七，可也是個好地方。”
羅玉珍護住姜七：“她才十五歲，不想這些。”
胖女人笑了：“都十五了，十八還遠嗎？我正好有個兒子，雖然比你女兒大個七八歲，但他厲害啊，他現在在綠化部幹保潔組長！一個月積分也有三百五呢！每個月能吃多兩個饅頭！”
她沖姜七wink：“小妹妹，你以後來我家，多出的兩個饅頭，我們都給你吃。”
姜七幹笑：“不用，我生性就不愛吃饅頭。”
“不會吧，挑食？嘖嘖嘖，這會兒可不是一年前了，你們剛從外面進來應該很清楚，到處都不太平，基地雖然能保命，可資源到底有限，能有饅頭吃就不錯了，你要盡早習慣，過幾天，你就知道饅頭有多珍貴了。”
她歪頭看向姜七牽著的老金，說：“這條狗真肥，賣給負七層那些餐飲店準能賺個幾千積分，畢竟狗肉這麽香，一口都難求啊，你們要賣的話，找我，我給你們找最好的買家！”
“不賣。”
“呵呵呵，孩子，話別說的太早了，負八層那些小資一開始也是這麽說的，後來還不是為了舒服把自家的寵物都賣了，自己還吃的那叫一個香啊。”
“你家這只狗品質這麽好，賣出去，家裏的日子也好過一些，不然留著它幹嘛啊，礙手礙腳，還占地方。”
姜七：“……”
老金嗷嗷叫了好幾聲，口水直往胖女人身上甩。
女人有點被嚇到，撇撇嘴沒再繼續說了。
轉眼走到一條狹窄的入口前面。
胖女人指向黑暗深處：“G106就是你們的房子，順著走過去就行，我就不走了，記住，想找男朋友，先找我兒子，我兒子積分三百五一個月！”
姜世界夫妻倆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棚屋的環境自不用多說，臟亂差，地面都是最簡陋的地磚鋪就而成，許多還被摳出來，這種光線下，一不小心踩到就是摔個大跟頭。姜世界夫妻兩人看一眼，嘆十次氣。
床板上還有前一個住戶留下的不明汙漬。
雖然有燈，但光線太昏暗，看不清那灘汙漬是什麽，姜七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過去，狠狠地皺起眉頭。
一灘已經幹掉的血。
木板墻上，用鮮血寫滿了“去死”以及“人類終將滅亡”的字眼。
姜七從空間裏面取出燃油發電機啟動，先給房間通上電。父母忙著鋪地毯，貼墻紙，一家人努力這個小破屋改造成溫馨的小家。
姜家的燈光亮如白晝，惠及周圍幾家鄰居。
鄰居們帶著好奇心上前搭話，順手幫忙打掃。
當做喬遷新居，姜家給附近的住戶都送了點小禮物，還請大家吃了一頓飯。
姜七第一次看見有人吃雞蛋能吃哭，一邊吃一邊說好久都沒吃過了，還以為這輩子再也吃不上了。
姜七拿出三板雞蛋丟下鍋繼續煮。
大家眼睛都亮了。
“別煮了妹妹，這是你自家的東西，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留著你自己吃吧。”
吃那麽多，大家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姜七說：“沒事，今天特殊。”
姜世界夫妻倆附和：“是啊，你們別客氣，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很珍惜糧食，一顆雞蛋吃十口才吃完。
姜七並不擔心暴露家財會被搶被偷，手冊上說，這裏四周都是監控，人們完全生活在監視之下，且法律很嚴明，即便是偷一顆雞蛋，最低也會被趕去負十二層開荒，最嚴重的，就會被直接趕出基地。
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性命比嘴饞重要。
“對了，你們既然是從外面進來的，應該有工作分配了吧？”鄰居問道。
“不知道，還沒收到任何消息，只是讓我們來這裏。”姜世界回應。
“不過，我們是因為種菜才能進來的，應該會去務農吧。”羅玉珍咽下嘴裏的東西後，也回了一句。
鄰居們都沈默了。
“種菜？”
“現在農學部不是在裁員嗎？”
“對啊，能在這時候靠這個進來，你們的技術一定是頂天的好！”
“你們才知道啊？論壇上的熱帖都好幾萬跟帖了，看著吧，姜先生一家用不了多久，肯定穩坐農學部榮譽廳的位置！”
輪到姜家三人沈默了。
這句話他們可不敢點頭，心虛。
他們沒有什麽種菜的技術，完全就是依靠系統的力量。
但這事兒，怎麽說呢。
說出來也沒人信，還容易被抓去研究。
姜七問：“在裏面工作，一般都做些什麽？”
鄰居A：“沒進去過，我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都是跟一些科學家一起做事，具體做什麽，他們會分配的。”
鄰居B：“這個我知道，有能力的，就去研發部搞核心種植技術，能力次一點呢，就跟進項目，再次一點的，大部分都會去打雜，所有職位都要滿之後，剩下那些就去田裏面幹活。”
鄰居C：“像你們這樣的，明天肯定就是直接去研發部報道。”
沒有任何專業知識的姜世界夫妻倆，默默對視一眼。
“那個，能不能直接申請去務農？我們，比較擅長直接種，搞實驗研發那套，不太行。”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開了。
“姜先生你就別說笑了，你們不行的話，防禦部的人不是找死嗎，誰會跟自己的積分過不去呀。”
姜世界：“打個比方而已。”
“哦這樣啊，嗯，我想想，務農的話，應該也不行，他們不缺啊，最近裁員，裁得最大的就是這一批人，吶，我們這層有百分之二十的人都是務農的，一個月剛剛一百二十的積分，孩子上學的學費都不夠，就這樣，還有一大堆人上趕著申請呢。”
“那，如果我們自動放棄去農學部，可以嗎？”
鄰居A：“為什麽要自動放棄？農學部可是高薪部，多少人巴不得進去呢！”
鄰居B：“人家打比方。”
鄰居A :“你們家人挺喜歡打比方的啊，嗯，這個嘛，之前都是上面不要了，大家被迫轉行找工作的，沒有主動放棄分配的，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有被分配工作的資格。”
鄰居D：“現在各行各業都滿人了，放棄了估計也找不到工作，有錢的，估計能去租個鋪子做個體，可你們剛進來，積分都還沒有，怎麽做呀。”
話到這裏，姜七還不知道自己的原始積分是多少，便問怎麽查看。
鄰居C露出自己的手腕，指著上面的二維碼說：“新人剛進來，每個人會給一百分積分，其他的就要自己去掙，想知道餘額，用專門的機器掃它就知道了，一般路上都設有一個，跟以前的電話亭一個道理，你要覺得不方便，可以自己去買一個，挺貴的，要五積分一個。”
鄰居A看了會兒手機後擡頭說：“我剛問了認識的人，農學部剛進去都要參加筆試，你們沒問題吧？”
三人沈默。
鄰居B：“你問的什麽破問題，區區筆試怎麽可能難得住姜先生他們，我們這層上個月有三個人去參加筆試，兩個都拿了及格了，他們準備了半年就考過了，姜先生一看就是有經驗的人，這種考試，肯定應付得當。”
姜世界笑得很勉強，端起茶水與對方碰杯，說：“不知道他們會出什麽題目。”
“這個我也幫你們問了，筆試沒有統一的卷子，每次都不一樣，是農學部高知人員隨即出的，難度也不一樣，據說，明天當值的人是董教授，他是農學部非常德高望重的教授，出的卷子會很難，不過，只要有真功夫，拿到及格不成問題。”
一頓飯下來，姜家被淡淡的憂愁籠罩。
深思熟慮後，三人決定臨時抱抱佛腳，做點準備。
十一點，負十層早已熄燈，沒有娛樂生活，大家都睡得很早，只有姜家自己發電的電燈還亮著。三人挑燈夜讀，猛補種植知識。
資料一半是姜七以前自己買來自學種植的資料書，一半是網友寧顯寄給她的筆記，她都看過了，所以現在還算輕松，主要輔導父母背重點。
奈何父母多年沒有沾書本，腦子變得遲鈍許多，一個知識點剛記住，五分鐘後又忘了一半，導致效率很低。
父母背書，她就坐在一邊看手冊。
這裏所有的東西都劃分得非常嚴明，且，只要是內循環的產物，都是公有分配，只有自己從外面帶進來的東西才能私自分配。
因此，他們不能在家裏種地，也不能租地方種地，只能去農學部的耕地區參加集體勞動，所得，全部歸公。
歸公倒也無所謂，畢竟空間物資足夠他們吃長久的，有個工作也只是為了能在這裏活下去，問題是，如果他們無法在農學部待下去，還能不能繼續留在基地？
磨到淩晨三點多，幾人才在困倦中沈沈睡去。
早上六點整，姜七還在睡夢中，就被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音吵醒，宛如置身菜市場。隔著一張布簾子後面，父母也被吵醒。
姜世界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起床，掀開窗簾往外看。
外頭視野昏暗，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村差不多，人來人往，腳步匆忙，手裏不是拎水桶就是端水盆。
“哦，沒事，大家在搶水。”
他隨意套上一件外套，拿起紅色水桶走出去：“我也去打一桶回來。”
羅玉珍跟著起床，去廚房忙活早餐，讓姜七多睡會兒。
七點整，父母都已經吃飽早餐，正埋頭苦讀昨晚沒讀完的資料書。姜七慢悠悠地坐起，仔細聽了聽，發現這會兒周圍還是那麽吵。
棚頂的廣播拉響起床號。
“早餐時間到，今日免費早餐，粗糧饅頭兩個或者雜糧粥半碗，榨菜絲五克，免費窗口七點整到七點半結束，請所有人有序排隊領餐，過時不候，另有自費窗口開放，今日菜色白面饅頭一積分一個，雜菜煎餅十積分一份，土豆餅兩積分一張，雞蛋二十積分一只，白米粥五積分一碗，油條五積分一根，豆漿三積分一杯，果汁二十積分一杯，奶茶八積分一杯，特價什錦拌飯十五積分一份，歡迎廣大消費者前來選購。”
廣播還沒播完，外面的人就一窩蜂齊齊跑向各大打飯窗口，地面似乎在震動，想來，都是往免費窗口擠的人。
七點半，大部分人已經用完早餐，都去排隊等電梯，出發去相應的樓層上班賺積分，留下來的，多半是婦女孩子。
此時，姜七咬著一個夾了蛋和肉的三明治坐在門前看過往的人，驚悚地發現，每一個成年的女人，基本都是大肚子的，手挽著手散步聊天。
“我剛從負七層回來，老天啊，那的公交坐一次要1.5積分！花得我肉疼！”
“怕什麽，等你生了，叫你老公買輛車，聽說防禦部的人又從外面弄回來十五輛，還都是名牌。”
“公交我都坐不起，你叫我買車？油錢不是錢呀？電費不是錢呀？你太瞧得起我了。”
“什麽啊，一輛車才一萬多積分，生個孩子能拿至少五萬呢，有車之後，可以去跑出租，也是一份收入，多好啊。”
“不是吧，真那麽便宜？”
“特價時間，抽簽到的話，就便宜。”
“……”
“跟你開玩笑呢，別生氣，對了，你才五個月就這麽大了，我還以為要生了呢。”
“嘿嘿，醫生說我這是雙胎。”
“雙胎！羨慕！我什麽時候能懷上雙胎啊。”
“你有一胎也很不錯了，你家那口子幹廚師，每個月積分不少，等你們把孩子生出來，基地給補貼，搬去上層不是妥妥的嗎。”
“唉，雖然能往上搬，可花銷也大啊，孩子出生後要請月嫂，我老公一個月工資就沒了，我還要盡快調養好要三胎，也得花錢買補藥。”
“這麽快就要再生？不是那麽急吧。”
“還急啊？你知道現在懷孕市場有多卷嗎？大家都在花錢投資醫療生多胎！一個孩子至少補貼五萬積分！還給安排早期教育和住房，買菜也有優惠，誰不想要啊？而且，政策隨時會變化！要趁政策還沒變能多生一個是一個，不然，將來要是限制生育的話，我們這一沒技術二沒人脈的，想要升級根本不可能！”
“被你說的我都著急了，不會吧，政策一時半會變不了，少說也要二十年吧。”
“你在做夢呢？你不知道昨天剛搬進來一戶新人啊，這樣下去，越來越多的外人進來，基地為了發展，就會想方設法清空價值較低的人，到時候誰倒黴？還不是你我這些在底層掙紮的人！所以啊，必須盡快升級爬上去！”
“媽呀，我老公幹運輸的，這種活兒最容易被代替了，我生完這胎也得趕緊要，對了，不是說有個醫生可以幫忙懷多胎的嗎？有聯系方式嗎，給我一下。”
“有，在我家，我拿給你。”
人聲漸漸遠去。
姜七胃口沒了。
不知道，現在爭搶著懷孕的這批人，跟當初發誓不婚不育一個人瀟灑過一輩的是不是同一批。
環境所逼，真無奈。
廣播發出刺耳的長鳴，幾秒後，傳出人聲。
“通知，負十層，G106住戶，姜世界，羅玉珍，姜七，聽到廣播後立刻前往負十一層農學部參加入職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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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曉, 大漠裹上一層淡淡的月白色光芒。
守夜班的人到交班時間，卻沒舍得離開，一來是想繼續欣賞那塊綠油油的菜地, 二來, 是想見證這一家三口發出第二次申請時, 自家這愛面子的長官會發出什麽樣的難題為難他們。
幾分鐘後，房車內亮燈, 一家三口拿著籮筐和小鋤頭下車, 埋頭采收芥菜。
由於菜地並不大, 即使是豐收也用不著多長時間就把菜都收了。
“那麽小的一片菜地, 收了這麽多筐，我懷疑他們的車都裝不下了。”
“都收完了, 嘿嘿，我覺得他們會送到門口, 當做給我們的禮物, 然後發出第二次申請。”
“咦？不對, 他們怎麽都上車了？”
“哎哎哎！要走了這是？不是, 收了一波菜就走了？”
十幾個人都不淡定了，齊齊看向風旭。
風旭的臉色很難看。
這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有人說：“是不是覺得這個方向不好，只是挪車而已？”
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房車沒停下，啟動之後, 直接沿著原來的路線頭也不回地離開。
“開門, 攔截！”風旭下令。
沙山往外突出一小截，自動門打開, 一輛厚重亮眼的軍用車快速駛出, 由於天生的優勢在，很快就把房車攔停。
風旭走下去敲門。
裏面的人都沒下來, 只是降下駕駛室的車窗，男主人扭頭問道：“長官有事？”
風旭按照流程簡單擡手行禮後，道：“我是基地負一層B級指揮風旭，經過覆核，你們已經獲取資格，我會帶你們去進行進一步的審核，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入住了。”
姜世界：“所以，我們現在還不算真的能住進去？”
“如果你們確實能在一夜之間種植出蔬菜，我可以告訴你，完全沒有問題，現在只是走流程而已。”
姜世界：“我跟我老婆孩子商量一下，其實，我們在外面流浪那麽久都沒事兒，也不是非要進去的，畢竟我們是有能力的人。”
說完，他就轉過頭去，跟後座的妻女低聲商量。
風旭趁機往裏面看，一眼掃過去，房車裏面五臟俱全，物資豐富，且這三人一狗的精氣神特別飽滿，由此可知他們的生存能力並不低，甚至可以說很優秀。
“你家孩子看起來還在念書，你應該知道，外面的世界一時半會是恢覆不到正常的，基地可以保證你女兒繼續過正常的生活。”
三人沒有回頭，依舊在自己說自己的，聲音太低，聽不清在說什麽。
風旭有點急了，難得遇見好苗子，放走太可惜。
細想之後，他說：“這樣，我會給你們做擔保，給你們免了下一步的覆核，讓你們直接入住。”
話音未落，三人一秒停止商量，扭臉對他微笑。
“好啊！”
風旭：“……”
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房車在軍用車的帶領下緩緩駛入基地大門，在大門自動合上的瞬間，一股怪異的風從北邊吹來，卷起狂沙亂飛，遮天蔽日。
姜七下車時看到房車屁股上鋪了一層沙子，慶幸自己的時間掐的準，再晚點，就得在外面跟沙塵暴鬥智鬥勇了。
在收到預警的那一刻，他們就決定用欲擒故縱這招刺激基地裏的人開門，有驚無險，成功了。
她打量目前所在的空間，不由得感嘆現代技術的發達——誰能想到，沙山裏面是一座鋼筋鐵墻築成的場館。
場館面積與一般的體育館面積差不多大，空曠無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停車場。
周圍一點自然光都沒有，頭頂上全是人造光，看起來密不透風的建築，處在其中時，卻能感覺到微風在臉上拂過，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進來的。
風旭等人讓他們把房車上的行李取下來。
老爸問：“不能把車開過去嗎？”
“還不知道你們會被分配去哪裏，先跟著我去錄資料，如果分配的地方夠大，會給你們送過去，不夠大的話，車就暫時存在負一層，將來若有需要，你們可以去取。”
“一般是沒用的。”一個長相很喜慶的衛兵笑著對他們說。
拎著行李來到中間的某個位置後，風旭命令他們停步。
三人正好奇要怎麽下去，就見到腳下的地面切割出正方形的模樣，緩緩往下沈，沈了三米的高度後，停下，面前是一堵銀色電梯門。
風旭刷卡之後，電梯門打開，三面墻壁都是電子大屏，中間的大屏有一行特別顯眼的紅字：歡迎來到無畏之城。
左面墻壁是基地地圖，右側是基地生活準則。
失重感襲來，姜七能清晰感覺到電梯正在快速往下降，終於，在距離地面負三十公裏的高度時，電梯停下了。
“出來吧。”風旭沖他們招手。
三人站在電梯裏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外面的世界，傻眼了。
姜七還好，她借用信仰者的介入見過這些，姜世界夫妻倆就不同了。
之前都是聽說，現在親眼見到，感覺完全不一樣。
天空、樓房、商鋪、街道、紅綠燈、衣著鮮亮的行人、各色品牌車輛……每一樣東西，都跟地面上的城市沒有分別，甚至比地面上的城市更加整潔漂亮。大樓上的廣告大屏正在播放一則宣傳七夕佳節的廣告，說今晚七點有演唱會，地點在負六層中央廣場。
負六層，也就是現在這層。
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就像，城市街道旁的一面墻壁開了一扇門，他們就站在裏面，走出來，沒有進入地下的窒悶感，反倒有從地下回到地面的舒適感。
夫妻倆都傻眼了，這真的是地下城？
經過風旭的幾次呼喊，他們才慢慢地走出來，腳踩在眼前的水泥路上，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羅玉珍：“這完全就是我們認識的城市嘛，還有天空，還有風，竟然還有湖，天啊，怎麽辦到的？”
風旭笑道：“都是仿真科技制造的假象，可不是你們認知中的世界，不過是視覺盛宴罷了，千萬別當真。”
姜世界指著正在等紅燈的車輛道：“天空不是真的，那這車肯定是了吧，你剛才怎麽不讓我開下來呢？”
“我說了，要看你們分配的地方是哪裏，這裏，可不是人人都能來的，基地的所有東西，都有定數。”
“走，帶你們去辦身份證。”
他沒有多說，帶著他們轉身走進一個巷子裏，左拐右拐，終於看到一個寫著“戶籍登記處”的門。
裏面的辦公人員正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小小的房間，到處都是覆滿灰塵的雜物，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打掃了。
風旭拍門的力道很大，響聲驚醒那名工作人員，鼻子上的黑框眼鏡掉在地上。
迷迷糊糊間，他看到風旭，啞著嗓子說道：“又是誰被淘汰了？”
“我看你是淘汰上癮了，新人。”風旭說。
登記員楞住，扶正眼睛看過來，眼神在姜七三個人面前打量，半晌後，問：“三個啊？”
“還有一條狗。”
登記員低頭，眼睛發亮：“哇，好肥的狗，至少能值一千積分，多多益善啊。”他笑道。
接著，怪異的目光又回到姜七三人的臉上，嘀咕了句：“這個月又多三個倒黴蛋要走咯。”
說完，從電腦裏找出三人的申請表格，看完後皺眉問：“三個都是農業？”
“對。”風旭有點不耐煩：“你快點。”
登記員仍是一副悠閑模樣，慢悠悠地說：“農學部的人夠多了，最近還老投訴我們送的人太多，根本安排不過來，急著裁員呢，這幾個送不進去，我看，綠化部那邊能分出三個位置，畢竟，上月積分最低的那些人都在那邊，一來一走，填補空缺，很合適。”
“這是他們用一個晚上種出來的蔬菜，你自己看吧。”風旭說。
姜七很有眼力見地從袋子裏拿出兩顆芥菜放到桌子上。
登記員懶洋洋地垂眸，起先還是漫不經心的，看清楚眼前翠綠的蔬菜後，驚掉眼鏡，忙撿起來細細端詳蔬菜。
他又看又聞，最後禁不住咬了一口細細咀嚼，發黃的雙眼爆出璀璨亮光，指著蔬菜感嘆：“絕！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青菜！別說這時候了，就是放二十年前，都沒有這麽好吃的菜啊，你們，果真有兩把刷子啊！”
說完，對風旭道：“你小子可以啊，讓你挖到寶了，這個月積分排名估計能上一百位啊！起飛了可別忘了我啊。”
風旭鼻子裏哼出一道氣音，沒搭話。
登記員嘴臉換成另一幅樣子，腰也不軟了，端坐起來，笑瞇瞇地給他們錄入信息。
“無畏之城不留無用之人，有這種技術，你們就等著在這裏享福吧，來，小美女，過來這邊打身份證，有點小疼，忍著點。”他對姜七招手。
姜七順著他的指示擼起袖子把手伸到一臺機器的掃描區，接著，一束紅線出現在她手腕上，隨著淡淡的疼意襲來，紅光聚焦的部位立刻出現一個拇指蓋大小的二維碼。
三人都打印結束後，登記員說：“新人住的地方一開始都是一樣的，不過，以你們的能力，我相信下一個月就能往中心搬了，到時候，可別忘了叔叔我啊，來，這是基地概覽，你們一人一本拿回去好好看，尤其是規則部分，一定要好好遵守。”
姜七接過他遞來的小冊子翻開，第一頁就是基地地圖。
基地分為十二層，總可利用面積為2.1萬平方公裏，每一層的高度和面積都不一樣，其中，負六層和負七層的面積最大，環境也最接近地面上的世界，是市區，其餘樓層，越接近邊緣的樓層，資源就越少，相當於郊區或是小縣城。
每一層都有大同小異的規則，破壞規則者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趕出基地或者去負十二層開荒。
時間不允許她細看。
走出登記處後，風旭領他們回到剛才的電梯口等待電梯。
“等會電梯來了，你們就刷二維碼進去，它會停在你們該去的樓層，到時候出去了，會有人接應你們，祝你們好運。”
“對了，農學部人才濟濟，如果你們沒通過試用期，也不要氣餒，要迅速找到工作賺積分，基地不養懶人。”
說完忠告，電梯也來了，他先讓他們進去。
進去後，姜七把二維碼懟在刷碼區，鍵鈕區的“-10”立刻亮起紅光。
爸媽低頭翻看冊子，越看，神情越凝重。
“規矩真多，跟坐牢一樣。”
“找到了，負十層在這一頁，你看，上面說這一層屬於基礎層，還在建設中，人員密集，沒有市場，只有基礎商店，只賣日常必需品，還經常賣不出去……”
讀著讀著，姜世界發出一句感嘆：“這不是貧民窟嗎！”
十多分鐘後，電梯抵達負十層。
預想中，走出電梯應該是光明一片，就像去到負六層那樣。
在他們的認知裏，縱使存在貧富差距，也有資格共享同一片天空。
但……
現實是，幽暗的路燈照在臟黑的地面上，低矮密集的棚區在黑暗中宛如山村鬼屋，特別瘆人。
可活動區空間狹窄，最寬的街道，就是電梯到居民區之間的空間，大約有三米寬，其餘的空間，每隔大約五米左右就是一個棚，棚屋前後的距離大概只有一米多一點，過個自行車都費勁。
來來往往的人每個人都裹著厚實的衣服，顏色是清一色的藍黑。
這裏沒有仿真天空，也沒有車水馬龍，更沒有溫度愜意的環境，只有一座暗無天日的貧寒貧民窟，環境，比地面上還差。
落差太大了，三人緩了一會兒才走出電梯。
一出來，就感覺棚屋下的無數雙眼睛往這邊看，一雙雙兜著暗黑光芒的眼神裏暗潮湧動，絕非善意。
“負十層都這樣了，不知道負十二層是什麽模樣。”姜世界感慨。
“想知道就下去看看。”一道尖尖的女聲從側面傳來。
一位穿著黃色制服的胖女人走過來，眼神透出三分半死不活的氣質，跟電視裏的社畜很像。
“你好，我們是新來的。”姜七說。
“收到消息了，跟我走吧。”
她在前面走，話往後面丟：“負十層每天六點供水，七點停水，早上六點供電，晚上八點停電，垃圾車每天九點來一次，錯過就別往垃圾桶裏丟，會被扣分，沒事不要叫警察，進村一次很麻煩，所以，好好跟你們的鄰居處好關系，別違法，違法者，輕則發配十二層，重則趕出基地。”
她瞄了眼三人手裏的冊子，又說：“這本東西很重要，別像以前去玩景區似的，接過就扔了，基地現在人滿為患，又因為資源短缺沒法繼續開發，所以必須嚴格控制人口，因此誕生了積分制，每個月，那個大屏就會出現前一千名和後一千名的積分排名，前面的名次你們就別想了，努力別拉後腿就行了。”
“後面的，真的會被淘汰？”
“那當然了，空間是有限的，新的進來，老的自然就得出去，除非，那個月沒有像你們這樣從外面進來的新人，同時新生兒人數比去世人數少，不過，生孩子的積分那麽高，很難有不增新的情況，你出來走一走，但凡是個能生養的女人，肚子都是大的！”
“既然空間有限，不是應該限制生育嗎？”
“大錯特錯！無畏之城不留無用之人，基地永遠只需要價值更高的人，新生兒是一面白紙可以培養成優秀人才，年紀大的人，可利用的價值只會越來越低，一旦人數超標，基地就會淘汰老的，留下小的。”
羅玉珍：“這也太殘忍了吧。”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殘忍的，沒價值的人，留著幹什麽？不過，你們家目前的情況倒是不用擔心，一則，你們夫妻二人正值壯年，是好勞力，二則……”
她頓了頓，回頭仰視姜七，笑瞇瞇地對她說：“小妹妹，你這樣的小女孩，最吃香了，找個男人，多生幾個孩子，積分高了，估計能去負八層走一走，那兒雖然比不負六負七，可也是個好地方。”
羅玉珍護住姜七：“她才十五歲，不想這些。”
胖女人笑了：“都十五了，十八還遠嗎？我正好有個兒子，雖然比你女兒大個七八歲，但他厲害啊，他現在在綠化部幹保潔組長！一個月積分也有三百五呢！每個月能吃多兩個饅頭！”
她沖姜七wink：“小妹妹，你以後來我家，多出的兩個饅頭，我們都給你吃。”
姜七幹笑：“不用，我生性就不愛吃饅頭。”
“不會吧，挑食？嘖嘖嘖，這會兒可不是一年前了，你們剛從外面進來應該很清楚，到處都不太平，基地雖然能保命，可資源到底有限，能有饅頭吃就不錯了，你要盡早習慣，過幾天，你就知道饅頭有多珍貴了。”
她歪頭看向姜七牽著的老金，說：“這條狗真肥，賣給負七層那些餐飲店準能賺個幾千積分，畢竟狗肉這麽香，一口都難求啊，你們要賣的話，找我，我給你們找最好的買家！”
“不賣。”
“呵呵呵，孩子，話別說的太早了，負八層那些小資一開始也是這麽說的，後來還不是為了舒服把自家的寵物都賣了，自己還吃的那叫一個香啊。”
“你家這只狗品質這麽好，賣出去，家裏的日子也好過一些，不然留著它幹嘛啊，礙手礙腳，還占地方。”
姜七：“……”
老金嗷嗷叫了好幾聲，口水直往胖女人身上甩。
女人有點被嚇到，撇撇嘴沒再繼續說了。
轉眼走到一條狹窄的入口前面。
胖女人指向黑暗深處：“G106就是你們的房子，順著走過去就行，我就不走了，記住，想找男朋友，先找我兒子，我兒子積分三百五一個月！”
姜世界夫妻倆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棚屋的環境自不用多說，臟亂差，地面都是最簡陋的地磚鋪就而成，許多還被摳出來，這種光線下，一不小心踩到就是摔個大跟頭。姜世界夫妻兩人看一眼，嘆十次氣。
床板上還有前一個住戶留下的不明汙漬。
雖然有燈，但光線太昏暗，看不清那灘汙漬是什麽，姜七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過去，狠狠地皺起眉頭。
一灘已經幹掉的血。
木板墻上，用鮮血寫滿了“去死”以及“人類終將滅亡”的字眼。
姜七從空間裏面取出燃油發電機啟動，先給房間通上電。父母忙著鋪地毯，貼墻紙，一家人努力這個小破屋改造成溫馨的小家。
姜家的燈光亮如白晝，惠及周圍幾家鄰居。
鄰居們帶著好奇心上前搭話，順手幫忙打掃。
當做喬遷新居，姜家給附近的住戶都送了點小禮物，還請大家吃了一頓飯。
姜七第一次看見有人吃雞蛋能吃哭，一邊吃一邊說好久都沒吃過了，還以為這輩子再也吃不上了。
姜七拿出三板雞蛋丟下鍋繼續煮。
大家眼睛都亮了。
“別煮了妹妹，這是你自家的東西，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留著你自己吃吧。”
吃那麽多，大家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姜七說：“沒事，今天特殊。”
姜世界夫妻倆附和：“是啊，你們別客氣，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很珍惜糧食，一顆雞蛋吃十口才吃完。
姜七並不擔心暴露家財會被搶被偷，手冊上說，這裏四周都是監控，人們完全生活在監視之下，且法律很嚴明，即便是偷一顆雞蛋，最低也會被趕去負十二層開荒，最嚴重的，就會被直接趕出基地。
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性命比嘴饞重要。
“對了，你們既然是從外面進來的，應該有工作分配了吧？”鄰居問道。
“不知道，還沒收到任何消息，只是讓我們來這裏。”姜世界回應。
“不過，我們是因為種菜才能進來的，應該會去務農吧。”羅玉珍咽下嘴裏的東西後，也回了一句。
鄰居們都沈默了。
“種菜？”
“現在農學部不是在裁員嗎？”
“對啊，能在這時候靠這個進來，你們的技術一定是頂天的好！”
“你們才知道啊？論壇上的熱帖都好幾萬跟帖了，看著吧，姜先生一家用不了多久，肯定穩坐農學部榮譽廳的位置！”
輪到姜家三人沈默了。
這句話他們可不敢點頭，心虛。
他們沒有什麽種菜的技術，完全就是依靠系統的力量。
但這事兒，怎麽說呢。
說出來也沒人信，還容易被抓去研究。
姜七問：“在裏面工作，一般都做些什麽？”
鄰居A：“沒進去過，我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都是跟一些科學家一起做事，具體做什麽，他們會分配的。”
鄰居B：“這個我知道，有能力的，就去研發部搞核心種植技術，能力次一點呢，就跟進項目，再次一點的，大部分都會去打雜，所有職位都要滿之後，剩下那些就去田裏面幹活。”
鄰居C：“像你們這樣的，明天肯定就是直接去研發部報道。”
沒有任何專業知識的姜世界夫妻倆，默默對視一眼。
“那個，能不能直接申請去務農？我們，比較擅長直接種，搞實驗研發那套，不太行。”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開了。
“姜先生你就別說笑了，你們不行的話，防禦部的人不是找死嗎，誰會跟自己的積分過不去呀。”
姜世界：“打個比方而已。”
“哦這樣啊，嗯，我想想，務農的話，應該也不行，他們不缺啊，最近裁員，裁得最大的就是這一批人，吶，我們這層有百分之二十的人都是務農的，一個月剛剛一百二十的積分，孩子上學的學費都不夠，就這樣，還有一大堆人上趕著申請呢。”
“那，如果我們自動放棄去農學部，可以嗎？”
鄰居A：“為什麽要自動放棄？農學部可是高薪部，多少人巴不得進去呢！”
鄰居B：“人家打比方。”
鄰居A :“你們家人挺喜歡打比方的啊，嗯，這個嘛，之前都是上面不要了，大家被迫轉行找工作的，沒有主動放棄分配的，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有被分配工作的資格。”
鄰居D：“現在各行各業都滿人了，放棄了估計也找不到工作，有錢的，估計能去租個鋪子做個體，可你們剛進來，積分都還沒有，怎麽做呀。”
話到這裏，姜七還不知道自己的原始積分是多少，便問怎麽查看。
鄰居C露出自己的手腕，指著上面的二維碼說：“新人剛進來，每個人會給一百分積分，其他的就要自己去掙，想知道餘額，用專門的機器掃它就知道了，一般路上都設有一個，跟以前的電話亭一個道理，你要覺得不方便，可以自己去買一個，挺貴的，要五積分一個。”
鄰居A看了會兒手機後擡頭說：“我剛問了認識的人，農學部剛進去都要參加筆試，你們沒問題吧？”
三人沈默。
鄰居B：“你問的什麽破問題，區區筆試怎麽可能難得住姜先生他們，我們這層上個月有三個人去參加筆試，兩個都拿了及格了，他們準備了半年就考過了，姜先生一看就是有經驗的人，這種考試，肯定應付得當。”
姜世界笑得很勉強，端起茶水與對方碰杯，說：“不知道他們會出什麽題目。”
“這個我也幫你們問了，筆試沒有統一的卷子，每次都不一樣，是農學部高知人員隨即出的，難度也不一樣，據說，明天當值的人是董教授，他是農學部非常德高望重的教授，出的卷子會很難，不過，只要有真功夫，拿到及格不成問題。”
一頓飯下來，姜家被淡淡的憂愁籠罩。
深思熟慮後，三人決定臨時抱抱佛腳，做點準備。
十一點，負十層早已熄燈，沒有娛樂生活，大家都睡得很早，只有姜家自己發電的電燈還亮著。三人挑燈夜讀，猛補種植知識。
資料一半是姜七以前自己買來自學種植的資料書，一半是網友寧顯寄給她的筆記，她都看過了，所以現在還算輕松，主要輔導父母背重點。
奈何父母多年沒有沾書本，腦子變得遲鈍許多，一個知識點剛記住，五分鐘後又忘了一半，導致效率很低。
父母背書，她就坐在一邊看手冊。
這裏所有的東西都劃分得非常嚴明，且，只要是內循環的產物，都是公有分配，只有自己從外面帶進來的東西才能私自分配。
因此，他們不能在家裏種地，也不能租地方種地，只能去農學部的耕地區參加集體勞動，所得，全部歸公。
歸公倒也無所謂，畢竟空間物資足夠他們吃長久的，有個工作也只是為了能在這裏活下去，問題是，如果他們無法在農學部待下去，還能不能繼續留在基地？
磨到淩晨三點多，幾人才在困倦中沈沈睡去。
早上六點整，姜七還在睡夢中，就被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音吵醒，宛如置身菜市場。隔著一張布簾子後面，父母也被吵醒。
姜世界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起床，掀開窗簾往外看。
外頭視野昏暗，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村差不多，人來人往，腳步匆忙，手裏不是拎水桶就是端水盆。
“哦，沒事，大家在搶水。”
他隨意套上一件外套，拿起紅色水桶走出去：“我也去打一桶回來。”
羅玉珍跟著起床，去廚房忙活早餐，讓姜七多睡會兒。
七點整，父母都已經吃飽早餐，正埋頭苦讀昨晚沒讀完的資料書。姜七慢悠悠地坐起，仔細聽了聽，發現這會兒周圍還是那麽吵。
棚頂的廣播拉響起床號。
“早餐時間到，今日免費早餐，粗糧饅頭兩個或者雜糧粥半碗，榨菜絲五克，免費窗口七點整到七點半結束，請所有人有序排隊領餐，過時不候，另有自費窗口開放，今日菜色白面饅頭一積分一個，雜菜煎餅十積分一份，土豆餅兩積分一張，雞蛋二十積分一只，白米粥五積分一碗，油條五積分一根，豆漿三積分一杯，果汁二十積分一杯，奶茶八積分一杯，特價什錦拌飯十五積分一份，歡迎廣大消費者前來選購。”
廣播還沒播完，外面的人就一窩蜂齊齊跑向各大打飯窗口，地面似乎在震動，想來，都是往免費窗口擠的人。
七點半，大部分人已經用完早餐，都去排隊等電梯，出發去相應的樓層上班賺積分，留下來的，多半是婦女孩子。
此時，姜七咬著一個夾了蛋和肉的三明治坐在門前看過往的人，驚悚地發現，每一個成年的女人，基本都是大肚子的，手挽著手散步聊天。
“我剛從負七層回來，老天啊，那的公交坐一次要1.5積分！花得我肉疼！”
“怕什麽，等你生了，叫你老公買輛車，聽說防禦部的人又從外面弄回來十五輛，還都是名牌。”
“公交我都坐不起，你叫我買車？油錢不是錢呀？電費不是錢呀？你太瞧得起我了。”
“什麽啊，一輛車才一萬多積分，生個孩子能拿至少五萬呢，有車之後，可以去跑出租，也是一份收入，多好啊。”
“不是吧，真那麽便宜？”
“特價時間，抽簽到的話，就便宜。”
“……”
“跟你開玩笑呢，別生氣，對了，你才五個月就這麽大了，我還以為要生了呢。”
“嘿嘿，醫生說我這是雙胎。”
“雙胎！羨慕！我什麽時候能懷上雙胎啊。”
“你有一胎也很不錯了，你家那口子幹廚師，每個月積分不少，等你們把孩子生出來，基地給補貼，搬去上層不是妥妥的嗎。”
“唉，雖然能往上搬，可花銷也大啊，孩子出生後要請月嫂，我老公一個月工資就沒了，我還要盡快調養好要三胎，也得花錢買補藥。”
“這麽快就要再生？不是那麽急吧。”
“還急啊？你知道現在懷孕市場有多卷嗎？大家都在花錢投資醫療生多胎！一個孩子至少補貼五萬積分！還給安排早期教育和住房，買菜也有優惠，誰不想要啊？而且，政策隨時會變化！要趁政策還沒變能多生一個是一個，不然，將來要是限制生育的話，我們這一沒技術二沒人脈的，想要升級根本不可能！”
“被你說的我都著急了，不會吧，政策一時半會變不了，少說也要二十年吧。”
“你在做夢呢？你不知道昨天剛搬進來一戶新人啊，這樣下去，越來越多的外人進來，基地為了發展，就會想方設法清空價值較低的人，到時候誰倒黴？還不是你我這些在底層掙紮的人！所以啊，必須盡快升級爬上去！”
“媽呀，我老公幹運輸的，這種活兒最容易被代替了，我生完這胎也得趕緊要，對了，不是說有個醫生可以幫忙懷多胎的嗎？有聯系方式嗎，給我一下。”
“有，在我家，我拿給你。”
人聲漸漸遠去。
姜七胃口沒了。
不知道，現在爭搶著懷孕的這批人，跟當初發誓不婚不育一個人瀟灑過一輩的是不是同一批。
環境所逼，真無奈。
廣播發出刺耳的長鳴，幾秒後，傳出人聲。
“通知，負十層，G106住戶，姜世界，羅玉珍，姜七，聽到廣播後立刻前往負十一層農學部參加入職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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